[畫] 打人就是不對

底下文章應該是本 blog 有史以來最落落長的文章，比鄉民還長，且與台灣社會主流想法不同。除了可能耗費您很多的閱讀時間，還可能造成您的不爽。慎入。

如果您贊成體罰，不想因為看了下文而生氣，或是時間寶貴，建議至少跳到最後一段「回歸現實面」。

不管怎麼樣，打人就是不對。但是「為了你好」，所以是對的。


類似的句型通常長成這樣：「無論如何，XX都是不對的」。

很不巧這類句子多半會有但書。

[編按：我剛剛把一段跟本文比較無關的回憶刪除了。另外，我這裡要闡明的理念剛好也落入我自己要批評的這個句型，也很不巧有但書，就是本文最後一個段落]

先講一個會讓不少人知道以後可能不會再來這個 blog 的聲明：我是反對體罰的。

接下來，再講一個會讓更多人把這裡列為拒絕往來戶的事情。


都是在找藉口

最近看到有人轉貼一篇名為《一位老師的沈痛心聲》的文章。個人認為那是廢文，還沒看過的可以自己 google，到處都有。

個人看過不少拿人本當藉口的文章，這一篇特別糟糕，讓我一把無名火直接就上來。

底下是我在另外一個地方寫的個人想法（誤漏字未修改）：

寫這種文章的人我最看不起。

講的都是屁話，人本那來那麼大的約束力？說穿了只是找藉口。

人本沒那麼種政治實力可以影響教育政策。民主社會要影響政策，靠的就是政治力。請問人本哪來的政治力量可以產生某些人口中的影響？

回到這種文章。這種就是自己想太多，然後什麼都怪給人本或相關教育理念的文章。

請問案例當中的問題學生，就算沒有禁止體罰，你敢「管」嗎？

我唸國中的時候，根本還沒禁止體罰，人本也才剛成立沒多久。當年我們學校是個三個年級六千多人的大型學校，人數眾多，當然也龍蛇雜處。當時印象最深刻的， 是有個吸毒休學又復學的大尾學生，在某次下課當眾用竹掃把教訓一名得罪他的倒楣鬼。那支掃把的竹柄被打到已經爆裂了還沒停手。有老師經過，也只能當作沒看 到。

還有一次另一個不認識的人也不知道得罪誰，被打得滿臉是血。至於下課有人被圍毆，甚至體育課在球場上直接被圍堵的多有所聞。從來也沒有老師敢出面處理。

那還是個老師可以體罰學生，訓導處也一天到晚廣播要某某人去報到。然後呢？我一點也不覺得當時的學生有比現在好到哪去。

高中同學當中，有些人唸的國中更誇張。整個年級打群架，訓導處的人不敢介入，只好在樓下等，等到沒有聲響了，才上樓查看。還有人去廁所要上大號，打開廁所門之後馬上又關回去。因為裡面躺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。

這還是市區的學校。唸郊區國中的人的「經驗」更是讓沒經歷過的人無法想像。

我所敘述的，都是家長覺得打學生的老師是好老師的年代，所發生的事情。

請問，這些問題學生，關人本屁事？

這些問題學生，起源都是家庭問題居多。擴大來說，是一種社會問題。學校的施力點其實很弱。麻煩的是，有的老師以為自己是金八，妄想老師這種職業是神聖又具備神力，只要沒有人本這些討厭鬼，他們就能夠「矯正偏差行為」。

醒醒吧，就算沒有零體罰政策，你們也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好。

拿掉體罰這種原始的管教方式，原本可以用肢體逼迫下位者就範的師長，就只能用更認真的態度去面對學生。或者，承認自己除了體罰沒有其他方法。

另外，老師這個職業沒什麼特別的，只是台灣受腐儒思想影響太大，到現在還有不少人覺得「所有職業生來平等，但老師這個職業比其他職業更平等」。

最後想說的是：鴨子之所以會煩惱飛行這件事情，是因為牠們沒認知到自己其實不會飛。當然，當中也是有雁子的。

用打罵就會聽話的叫做畜生


人之所以是人，跟其他牲畜不同，就是人可以溝通。

體罰的效果，僅限於表面與負面。所謂的表面，就是怕痛，所以敷衍，實際上本質沒有改變；所謂的負面，就是可能產生更強烈的反抗行為，或者看起來學乖了，但卻養成被動的行為模式。

個人一直認為：用打罵就會聽話的，叫做畜生。

講到這個就想到有人喜歡回憶以前學生時代的嚴師，然後充滿感性地口吻說：感謝當年的打罵，讓我今天這麼有成就。

你是在公開承認自己低等到需要被打被罵才能有成就是嗎？

回到主題，讓我們想一個問題：你跟我是不是都是一般人？我想答案多半是肯定的。你跟我都是常人，都有常人的優點跟缺點。換句話說，你跟我跟多數人之間相比，並沒有誰在人格上有特別突出卓越之處。

以此為出發點，再想想這個：如果認為自己是可以溝通的，為何其他人就得用打的才會聽？ 

有人會說，可是有些人（學生）特別頑劣，用講的不可能會聽！

這至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討論。第一個，一個人的人格養成，是從出生之後慢慢形塑而成的。過程中，家庭與社會都造成深淺不一的影響。當這個人在學校的期間，人格已經定型到某種程度。簡單來說，講不聽不是天生的，是後天造成的。

第二個，就如同前面那位沈痛的老師提到的問題學生，請問在有體罰的時代，你敢不敢體罰他？或者你認為體罰他有沒有「效果」？講白一點，已經歪掉太多的，體罰只是增添怨恨的材料；至於一般所謂不寫功課或上課愛講話，都只是小問題。


危險的紅線

是的，站在「實用」的立場，體罰很多時候會收到快速的「成效」。這就跟人民太頑劣，政府直接用軍隊掃平「不乖的」份子一樣。


體罰這種「立即見效」的方法，在台灣是很受歡迎的。因為簡單，又節省時間，不需要花費太多人力物力，一個老師就可以壓制數十名學生（除了真正的問題學生）。

問題來了。難道教育的目的是壓制？

喔，不，當然不是，你說這是「導正學生觀念」。

請問，你確定打了之後導正了什麼觀念？還是得到了敷衍閃躲、或是因懼怕而屈服的下一代？

另外，當父母師長進行體罰的時候，有多少比例是在沒有情緒的情況下進行的？有多少比例是在盛怒之下出手，變成是在發洩怒氣或者「搶回尊嚴」？

「你那是什麼態度？！」「還瞪？！」「我是你爸（媽）耶！」「你那是對老師應該有的態度嗎？！」

帶有怒氣的體罰是危險的。或者，體罰本身就具備危險性，因為動手的當下，很容易觸發施加者的情緒。這也是為什麼前面我提到的，很多時候體罰其實是在發洩施加者的怒氣，甚至只是因為「尊嚴受損」而進行體罰。

那麼，要如何不跨過危險的紅線？從處罰變成施暴？

回答這個問題之前，讓我用另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來對照：請問要如何避免酒駕肇事？我猜多數人的回答就是「就不要酒駕阿」。

酒駕的人都覺得自己沒醉，或是認為自己控制能力超群，不會有事的。

對，很多時候其實都沒事的。但總是會出事的。

所以要怎麼避免體罰可能造成的傷害甚至失控？是的，就是不要體罰。


抄捷徑與缺乏想像力

我們在一個要求速成的環境下被養成，於是習慣抄捷徑。抄習慣了，就變成自然，變成理所當然，甚至成為真理。

在抄捷徑的生活模式裡，我們忽略了捷徑之外是更多的寬廣大道。

體罰是管教的一條捷徑。如同前面講的，體罰可以收到快速的「效果」，所以是捷徑。但是捷徑不是唯一的路徑，只是很多人出生以後就在捷徑的地圖中成長，所以也只知道捷徑。

體罰充其量只是教育當中的一種管教方式（而且很原始），拿掉體罰不是要你捨棄管教，更不是要捨棄教育。相反的，正因為體罰事實上不符合教育的需求，根本就不應該將之視為教育手段的一環。

教育的目的是什麼？個人很喜歡 Sir Ken Robinson 在 TED 演講上的一句話：教育可用來幫助我們掌握難以理解的未來（... it's education that's meant to take us into this future that we can't grasp）。

要能夠達到這個目的，讓個體發揮自己的創意跟興趣專長是很重要的。

體罰恰恰是造成反效果的手段。因為體罰的目的多半是以快速的手段，讓大家乖乖地待在設定好的框架內。甚至在體罰的當下，就已經消滅了各種體制外的可能。對於創意的養成，這是最有效的反作為。

不相信嗎？看看你我這些在打罵教育下長大的世代，有多少人聽到「不能體罰」就直接跳起來大喊：那我要怎麼教育小孩？！

把體罰當作是教育的手段是因為誤解了教育目的，誤以為「塞進體制框架就是教育」。至於把體罰當作是唯一的方法，則是因為缺乏想像力，以為捷徑之外別無他途。

贊成體罰的聲音當中，有一種是「你不是現場教師，不要講風涼話」。這是一種看似合理但其實有點幼稚的說詞。請問我可以反過來要求所有的教師都要結婚生小孩嗎？因為沒有自己帶過小孩，怎麼能知道小孩子的發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？怎麼能在對待學生的時候像是對待自己的小孩一樣有同理心呢？

很可笑的要求是不是？

體罰是一種人對人，而且是有權力的上位者對無力反抗的下位者的暴力行為。這種行為本來就不該出現，而不是「為了你好所以可以例外」。

這種事情即便不是現場教師，也有權利表達意見跟訴求。要不然，不是軍人就不可以反戰嗎？你可以要求只有上過戰場的人才能訴求反戰理念嗎？

回歸現實面

批評了很多體罰的不是，我要回過頭來替一些老師跟家長說一些話。

我知道對很多家長來說，賺錢養家就已經耗盡所有精力，根本不能奢望能夠時時陪伴小孩，用心去感受她/他的需求。這時候，小孩子如果放著不管，很可能就歪掉了。這時候，根本沒有足夠時間去教育孩子的家長，除了打罵這個最快速的捷徑，似乎也無他法。

我知道對很多老師來說，一個班級數十個學生（我們那個年代一個班級五十個算是正常）。每個學生來自不同的家庭背景，要一個一個因材施教簡直是癡人說夢。於是，為了班級能夠正常上課，為了讓班級不要失控，為了至少讓多數的學生能夠好好學習... 因此，對於一些「難教」的學生，只好採取高壓或體罰手段（還是一樣，真正的不良份子、有黑道背景的不在這裡的考量範圍內）。 

但無論如何，應該要體認到：體罰是不得不，而不是「師長本來就該擁有的權力」！

更進一步的體認是：體罰的有效是表面的，傷害則是深層的。

萬一不得已訴求體罰（個人仍然是反對的），請至少記得我們這些大人正在使用不好的手段，而不是以正義的角色自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