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K: [畫] ㄤD

仲丘，我是一個你不認識的成大校友，當然我對你也不熟。但請讓我在這裡，用我自己的方式跟你道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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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ㄤD」是洪仲丘的外號，這是我在 7/20 參加在成大舉行的追思晚會當中得知的。當晚，在同學們剪輯的影片中，看到這個外號出現幾次。一開始我還以為是「大D」，也想說可能是因為洪仲丘比較「大隻」，所以朋友才戲謔地稱呼他是「大豬」。後來忘了在哪個片段看到或聽到，才發現是「ㄤD」。當時我心想：阿，那應該是因為他姓洪，台語的「洪豬」發音恰好是「ㄤD」。之後幾位同學上台追思分享他生前的點滴時，我終於確定「ㄤD」這個外號的發音。

當然，我不知道「ㄤD」是不是源自「洪豬」，更不確定是不是取自「紅豬」的諧音。不過當晚在會場知道他的這個外號後，又從他的生前影片以及好朋友們的口中感受到，他應該是個開朗豪邁的年輕人。

於是，我腦中就浮現紅豬在飛機上的瀟灑模樣。

於是，我告訴自己，這個無緣的成大學弟，其實是乘著飛機，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了。

我是在 7/20 之前幾天突然知道成大要辦追思晚會，也才知道原來洪仲丘是成大學生（是的，我家沒電視，當然也不會去看電視新聞；相關消息都是網路上看到的，所以有很多瑣碎的資訊都會lag）。

於是，我這個平常沒機會出錢出力的人，心想：同為成大校友，又在成大舉辦，就在台南，哪有不去的道理？於是我什麼細節都不曉得（包括穿白色衣服這件事情），就去參加那天晚上的追思晚會。

到了會場已經是 18:30 左右，我想成大很難有事件可以吸引那麼多 SNG 車。當時現場已經有上百人，不過除了中間像是學生群的部份外，有很多人跟我一樣，都是先站在外圍。我猜大家雖然有心要來參加，但還是不免有點生疏，也不敢直接就走進最裡面跟著坐下來。

中途有一輛不知道哪個台獨團體的宣傳車（那台我看過兩次，每次都很想過去跟他說：『你們繼續這樣下去，只會讓大家覺得台獨的人腦袋都有問題』），播放著實在太大聲的音樂。原本只是在光復校區外頭，大學路上的路旁，但後來好像想要開進成大，往雲平前的廣場過來。

我當時心想：對，這件事情是政治事件，但今天這個場合不是讓你這種正常人看了都會閃躲的宣傳車，進來製造噪音的地方。

看著那輛車從校門口進來，我已經開始往門口的方向走去，打算阻止那個蠢蛋來破壞晚會，順便阻止他繼續有效增加厭惡台獨團體的公民人數。

不過我還沒走出 SNG 車陣時，就看到那輛宣傳車掉頭離開。我猜是被門口警衛請出去了（也對，不然要警衛幹嘛）。於是我又回到晚會舉行的區域，繼續等待。

過了一陣子，聽到主辦單位宣佈，晚會即將舉行。主辦單位邀請大家往中間有擺放洪仲丘照片的地方，以同心圓的方式坐下來。不過我還是沒有走進去，也沒有去拿白蠟燭。後來就在主辦單位的提示下，跟著現場的所有人就地而坐。

晚會一開始，還是免不了又是「長官致詞」。這是讓我一開始就不太舒服的一點，但我也不怪主辦的系學會跟學生會，畢竟這是在保守的成大，跟校方要場地辦的活動。

一開始是副校長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為女性，對這樣的事情感受力比較強。她才開口沒多久，就哽咽了。從現場聽起來，個人不認為她是在作秀。畢竟當時的氣氛，連我也覺得鼻酸。

之後的幾位致詞，都還四平八穩。但其中有個人，讓我一把火直接上來。

這位管理學院的張有恆院長，在晚會現場把他投書聯合報的文章《下士虐死案／仲丘用生命告訴我們的事》拿來複誦一遍。內容空洞、避重就輕。這一段就很圈叉（不過我忘記他當晚有沒有唸這段）：

同時，校方不希望因此事件，演變成為社會運動，造成大眾的困擾。因此，對學生發起的一人一信要真相，遊行抗議國防部或追思活動，皆秉持不鼓勵、不反對、不干涉的立場，尊重學生自動自發參加的意願，因這也是讓學生學習面對人生挫折，該如何處理的理性態度。

反正就是希望大家「不要亂」。悲哀的是，如果這確實是成大校方的立場，我還真的一點都不意外。

除了內容，最讓我火大的，是他唸到後面還自己慷慨激昂起來。你是小學生參加朗誦比賽？還是來宣教的？

越講越不爽，還是回到整個晚會的重點比較實在。

在幾位「長官」致詞後，也有家屬代表上台，然後就是最讓人淚腺潰堤的、幾位ㄤD的同學們輪流分享的點點滴滴。

因為是十幾天前的記憶，所以我沒辦法詳細回憶每位同學的分享。但其中有幾段我到現在還是印象深刻（當然是以我自己記憶所及，有些語句不見得符合當事人的原句）。

其中一位女性友人，提到事發當天她在公司上班，接到朋友們傳來的消息，說ㄤD死了。當下她也是無法相信，然後一整天都無法上班，只能一直滑著手機，看有沒有新的消息，只希望這不是真的。

然後（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位女性友人）也說，謝謝大家肯站出來。因為她在事發後的一段時間，很怕這件事情就這樣沒有了。但隨著消息開始在網路上傳開來，越來越多人注意且關心這件事，才讓她們沒那麼害怕。

還有位男性友人一上台就開始哽咽，分享了當初的室友生活。在結束前，記得這位曾經是ㄤD室友的人，跟ㄤD說，要替他把沒唸完的書唸完，替他繼續把沒能過完的人生過下去… 這段分享，讓我更覺得：洪仲丘不只是一個新聞上的名字而已，他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，有他的生活、他的朋友、他的未來。（更深入的感想，類似《洪員之死與洪仲丘之死》的第一段）

這些分享過程中，我有幾次鼻酸，但都還忍得住。直到有一位跟ㄤD同為球隊成員的人，在結束前說：「我現在要做一件很多人都想對ㄤD做的事情。」然後轉身面對布㬌，對著洪仲丘畫像（下圖）的右手擊拳，說：「兄弟，一路好走。」

在追思晚會之後，我才知道他們最後還在榕園安排了一個活動，讓大家跟仲丘道別。

在榕園的道別會有個小插曲。原本是很安靜的氣氛，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有點騷動，然後開始有人此起彼落地喊出「要真相！要真相！」。我在比較外圍，到後來才看到好像是有軍方或是官方的代表要匆忙離開。這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，於是群眾當中有一大群就開始往那些代表離去的方向移動，「要真相」的口號也突然沸騰起來。

在各種聲音當中，有個中年女性哭喊著「還我兒子來！」，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，當然也包括在場的記者們。我好像有看到她拿著一幀裱框的照片，猜想是她的兒子，應該也是枉死軍中無人聞問… 記者們很快就圍上去，我也沒繼續留在那邊，就跟著大部份的人離開現場。時間大約是 20:30。

離開時，聽到一個年輕人（看模樣可能是成大學生）跟身旁的女性友人說：「…是追思會，又不是抗議…」。

我在想，追思哀傷之後，不只要抗議，還要讓這把火持續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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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
原本是不打算拍照，因為覺得在追思的場合拍照有點奇怪。但就在跟著人群往榕園移動之前，我心想，還是留個記錄吧。於是就有了上頭那張，以及底下的幾張照片：